第12章 淋雨记

　　顾许幻心里有了强烈的预感，刚要说不用，里面有人喊鲁蘅，鲁蘅冲顾许幻笑，“晚些时候吧。”

　　凉台上有点热，顾许幻觉得全身关节舒服得很，屋子里空调太凉，膝关节有点吃不消，想着明天穿件长裤会好一些。

　　公司里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，这次比哪次都厉害，大多时候顾许幻是作壁上观，并不是看谁厉害就投靠谁，她只是不想参与。以前也不过是两派的人斗一斗，像昨天那样明显的敌我阵营划分和人心争取动静似乎大了些，从来没有这次担心得厉害，给了她8年芘荫的佳译是不是有可能就此分裂消失了。2个月的时间足以斗出你死我活的最终结果，申卫国给了她暗示和时间，要她最终选择一方。

　　顾许幻觉得茫然，如果佳译没有了或变味了，她到底还有没有待下去的必要，真要走又去哪里，这么多年待习惯了没有想过出了佳译还干什么。想得头痛，顺手把发簪抽出来，头发像广告里的画面一样倾泻下来披在脑后，卷曲着在腰际晃动。

　　觉得待的时间太长，也许会引起别人的不满，顾许幻一边用发簪固定头发一边往回走，却失手把簪子掉地断成三截儿。顾许幻愣愣地看着发簪，记得老家的一句话，发簪断掉是不吉利的。能有什么不祥的事情，顾许幻苦笑，对于她不过是丢工作而已，还没什么能比这个可以刺痛她的神经的。

　　披散着头发轻轻进了会议室，看没有人注意她，顾许幻回到自己的座位，鲁蘅看过来，冲她一笑。

　　旁边有人碰碰顾许幻，“喂，你是佳译的顾许幻，是吧”

　　顾许幻回头，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子侧脸看她，“嗯。”

　　“我是律所的赵一。”

　　“你好。”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顾许幻一个都没记住，只看了一帮男男女女站起来说话又坐下，她想别人可能也像她这样，但是很明显旁边这个赵一有个好记性。只是顾许幻并没有和人聊天的兴致。

　　“今天是个碰头会，明天大家各自回去做准备，可能一二天之后再把写出的方案框架进行讨论。其实你都可以不来，翻译要到最后。”赵一并不被顾许幻的态度所干扰，兀自介绍了情况。

　　“我最近只忙这个事情，提早跟着也没坏处。”

　　“还是你老板体贴员工，我有一大堆的活儿要做，我们所的首席大律师正和鲁主任谈呢，谈完了就该我写了。先听听情况，最近所里的案子就只能熬夜加班了。你没什么忙的话可以当是休假，要不我们俩出去？”

　　顾许幻不由再回头看这个喋喋不休的律师一眼，难道这是当律师的必须吗？自说自话，不怕冷场，只需要一个听众，或者根本不需要听众。

　　赵一很热切地望着顾许幻，他未必是对她有意思，只不过是看到有漂亮姑娘，说个话解个闷儿罢了。

　　顾许幻摇头，“谢谢，有朋友约了。”她找了个很滥的借口，一听就是假的，但无妨，只要拒绝就可以。实在是不想多说话，这个环境里出现了裴仲恺以后，她的心情就没有轻松过，尽管从早晨到目前他只在被撞的时候说了句“你先走”，很不像之前的痞子流氓样。或许她今天有幸见了他人模狗样的另一面。

　　赵一仍然热情，漂亮女孩儿矜持是肯定的，又絮絮叨叨问顾许幻翻译的事情。顾许幻面无表情几句话回答几个字。

　　裴仲恺一直和鲁蘅还有几个人说话，看顾许幻从凉台轻轻地进来，头发不知道什么缘故散开了披着，职业套装形成的端庄干练的印象减了几分，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。低头继续讨论，耳朵却敏锐地听到桌尾处方向有人窃窃私语，余光扫到顾许幻身边多了一个男士，普普通通的人，扔到人海里马上就认不出的那种，不过，顾许幻居然冲他笑了一下，尽管是敷衍的笑，他却从没有得到过的。

　　两个人在密密的说话，顾许幻说的少，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，甚至中间还查了几次字典，但是裴中恺就是看不惯那个男子旁若无人的样子。哼，她不是很讨厌男人吗，怎么现在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
　　心思惹到了声音，裴中恺的音调不知不觉变得高昂，语速也变得越来越快。

　　“裴总监，你可以说慢点儿。”鲁蘅看四周的头都抬起来看他们这边，不由得提醒一下，当然她注意到除了距离最远的桌尾处的两个人，那个叫赵一的律师还在口若悬河，表情丰富，顾许幻则低着头在纸上写了什么。

　　裴中恺也发现自己有点失态，放低声音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。这回大家明白了，那个姓林的资深律师感慨地说，裴总监不去当律师是可惜了这幅好口才啊。

　　裴中恺也就笑笑，太多的谦虚他做不来，不是他自负，国内的法庭又不是港片里头戴假发舌战群雄的大律师，让人觉得个个口吐莲花，黑白与是非就在三寸之舌中颠倒或匡正，事实是大多法律案件就是照本宣科，辩论得刀光剑影那是不可能的，所以，不要用律师这个职业来称赞他。

　　林律师倒是宽容，把话题扯回主题上，年轻人骄傲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。鲁蘅还真怕这个魔王把事情弄糟了，幸好裴中恺也是商场之人，不会有过分的举动。与裴中恺接触的这几次，鲁蘅给他的定义就是魔王，精于变脸的魔王，可以温柔，可以暴烈，可以严谨，可以嘲讽，短短几天，她已经领略了裴中恺的几副脸孔。

　　林律师发现助手赵一没在身边，四下看看，招手让他过来，裴中恺睨着眼睛看走过来的赵一，鼻子哼了一声，猎艳到这里未免过了。

　　晚上订了酒店的包间一起吃饭，顾许幻兴趣缺缺，本想拒掉，鲁蘅却先她一步约她吃完饭出去逛逛，说自己最近都没有安排时间血拼，这个季节很多商家和品牌已经开始打折。

　　顾许幻再是冷清的人也不能拒绝鲁蘅三番两次的好意。

　　吃饭的时候鲁蘅拉了顾许幻一起坐，顾许幻却拒绝坐了菜口的位置，今天是大家第一次聚餐，起码的礼仪肯定是要有的，林律师几个人还是要被作为主要人员安排在主办方身边。

　　不出所料，裴中恺坐鲁蘅左边，林律师坐右边，鲁蘅虽然年轻，毕竟是代表岳中集团。

　　上了红酒，鲁蘅举了杯子站起来，很会说话，说郑主任因临时有事今天赶着坐飞机回去了，过两天再来陪大家，因此这几天的事情就辛苦大家，她年小资历浅，有什么慢待不周到的请大家多多包涵，说着以杯中的酒敬大家。

　　众人自是不敢小觑这位鲁小姐，纷纷应和了。

　　顾许幻只是碰了碰唇，她一般是不沾酒的。那个赵一坐得离顾许幻不远，冲她举了举杯，顾许幻也示意一下并不多做表示。

　　菜式是丰盛的，顾许幻早早地停了筷子，一是心里有事，再一个也不大喜欢这些应酬的场合。看大家正各自聊天，再看时间也没多少，鲁蘅想逛商店也不太可能，都快要打烊了，顾许幻有点不耐，良好的修养还是把情绪隐藏了，只是一下一下地捋桌巾。突然听到有人建议不如转战到楼下的酒吧去坐坐。

　　提议得到大多数的同意，单身的想无论怎样都是过晚上，结婚的想充当一次伪单身也无妨。赵一看见顾许幻，突然说，你不是有朋友约了吗？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顾许幻的身上，顾许幻心里烦躁，如果赵一不说话她就悄悄跟鲁蘅说了就走了，这一下她的走倒像是拆台似的，清了清嗓子走到鲁蘅面前，“的确是约了人，晚饭已经爽约，正想怎么过去呢。”

　　鲁蘅知道是顾许幻不愿意再待着，何况商场差不多都关门了，看顾许幻也是个随性的人，所以也不强迫，说实话她自己也累。“许幻，你等等，让裴总监送你一下吧，他也有事准备回去。”不待顾许幻拒绝，“裴总监，辛苦你，帮我送一下许幻，晚上女孩子安全第一。”

　　顾许幻忙道，“不用，不用，酒店都有出租车服务。”

　　鲁蘅哪里知道裴中恺和顾许幻之间种种，她只是凭那天麻辣烫的一面觉得这两个人不寻常，今天留意裴中恺的眼神好几次飘到顾许幻身上，而顾许幻则冷冷清清，拒人千里，只是猜测像顾许幻这样的女孩子追求的人不少，裴中恺也许就是其中一个，乐得铺垫一下，看他们的造化。上大学的时候鲁蘅就撮合成两对儿，没办法，当月老的兴趣实在是胜过她的工作。

　　裴中恺说了句，“鲁小姐放心好了。”

　　顾许幻并不看裴中恺，也不再说话，当着这么多人再拒绝鲁蘅就不像话了，道了再见。一出酒店门，顾许幻站住，微低着头，眼睛虚看裴中恺，“我刚才不好拒绝鲁小姐的好意，但是的确没有送我的必要，我自己可以回去。再见。”转身就要招出租车。尽管顾许幻告诫自己不要惹怒了眼前的人，但想到要和裴中恺待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还是有些不寒而栗，本能地拒绝。

　　裴中恺看顾许幻和他保持了绝对的安全距离，脸上透着冷淡和漠然，心里一阵烦躁，也并不强求，“那好。”说着转头去取车并不再管顾许幻。

　　顾许幻有点愣，裴中恺这么被拒绝居然很干脆地没有再纠缠她，也不只不过是一瞬的思虑，听见脚步声离去自己方转身。

　　出租车很难等到，看等了好几个人还没走顾许幻也不多做幻想，打开备在包里的雨伞走出去准备到外面的街道上边走边等。

　　雨势不小，城市的下水系统并不很好，地面上积了不少水，顾许幻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，走了一个街区居然没碰到一辆空驶的出租车，只好打定主意去等公交车。

　　裴中恺开车出来看看酒店前等车的人里并没有顾许幻，料想已经走了。用力踩了油门儿激起一片水花冲到街道上。

　　回家洗澡坐在藤椅上网查资料，听见电话响顺手接起来就听见那边有人咕咕地笑，知道是齐晖，“大半夜不睡觉有事儿还是无聊。”

　　齐晖乐得厉害，“哟，从良了，这么早睡觉？”

　　裴中恺在搜索引擎里敲了几个字母摁下回车，“你不是这么晚打电话来消遣我的吧。”

　　“听不听故事？特精彩一个。”齐晖卖关子。

　　“别跟我讲你又赚了多少钱，交了新女朋友。”裴中恺一边说一边不停翻着页面，这个不是他要找的，再输入几个字试试。

　　“前面的不对，后面的差不多，但也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　　“嗨，我手里有事儿，没事儿挂电话了。”裴中恺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实在是不得劲儿，蓝牙扔车上了。

　　“别，别，讲一个人，你认识的，我也认识的，猜猜我晚上和谁在一起？猜不到吧，顾许幻。”齐晖故意神秘地说出最后的名字。

　　裴中恺的手抖了一下，手机要滑掉，忙用手接了，“你撒谎不打草稿吧。”怎么顾许幻会和齐晖在一起，明明他们晚上一起的，也就是一个小时前在酒店门前分的手。

　　“知道你不信，我是英雄救美，缘分就是巧合，刚在路上看见人家顾小姐大雨地里打不着车，也等不到公交车，心软，就半路载了。”

　　齐晖说的有模有样，裴中恺由不得半信半疑，“在哪儿。”

　　“在北边一带，大概四环附近吧。你什么意思，嫉妒了吧。”

　　的确是在那儿，真就那么巧？裴中恺沉默，那就是说顾许幻没有在酒店门前等车直接走了，这大雨天。

　　“你是没看到，顾小姐淋得可怜得很，衣服都湿了，刚开始还不上我的车，最后被我的诚意打动。最后为了感谢我的古道热肠，顾小姐请我喝了一碗热汤面。大雨天，舒服呐。唉，你干嘛呢？”

　　“你就这事儿，那我挂了。”裴中恺心里的烦躁又升了起来，这算什么，不上他的车，却上了别人的车，玩清高就玩到底啊。想到顾许幻那身合体的衣服被淋湿后的效果，裴中恺想骂人，端的是要诱惑人。

　　“裴子，你到底怎么人家顾小姐了，我说你她一个字儿都不接，戒备得厉害。我只好瞎扯其他，总算看了点儿笑模样。”

　　“那你就仔细回忆吧。再见。”裴中恺几乎是恶狠狠地挂了电话，电脑也不想看，扔到旁边的桌子上，走到窗前看窗外仍不停歇的雨，那株海棠依然墨影静默。这真是个笑话，他裴中恺把顾许幻扔到路边，齐晖却捡了去，他得到的总是冷面，陌生人却能简单得到一个微笑和一碗热汤面。不过，要论陌生人，难道他们俩不是陌生人吗？没有交流，没有沟通，甚至话也没几句，不过那又如何，陌生人也上床，也有迎合，这总该不会错吧。